《小說與詩》編輯序：文學的語言 / 魏鵬展 (香港)
重讀「千呼萬喚始出來，猶抱琵琶半遮面。轉軸撥絃三兩聲，未成曲調先有情」，我覺得這樣的詩句很能觸動人心，文字的感染力很強；像這樣的詩句只有唐朝人才能寫出來，就算與唐朝相隔不遠的宋朝人也是無法寫出這樣詩句。唐詩已經把詩的藝術推到最高峯，後世甚至有人嘗試模仿唐詩語句去創作，還是無法寫出唐詩那種語言的感染力，然後就有人斷言只有唐朝人才能寫出唐詩的藝術。唐詩語句的藝術感染力其實就是文學的語言，或者說是詩的語言。
不只唐詩，其實宋詞、元曲，甚至現代文學都有它們獨特的文字藝術美。我覺得可以把文學的語言分為兩類：一是詩的語言，另一種是小說和散文的語言。詩的語意，簡單來說就是要有詩意，而且文字之外，要有餘韻，即「言有盡，而意無窮」。關於詩的語言，我已經在拙作《新詩創作法》中詳細論述過，所以不在此贅述。
小說和散文的語言是作家的基本功。散文不容易寫好，尤其是多寫了實用性文字，語句容易變得冷冰冰。我看過的散文中，莫言的〈母親〉和朱自清的〈背影〉寫得最好，文字不浮誇，但能感受到作者深刻而真摯的情感。余光中自許「右手寫詩，左手寫散手」，我就是嫌他的散文文字技巧雖好，但內容情感積累不足，而且文字中感受不到作者真摯的聲音。小說的語言，我覺得余華、白先勇和魯迅等都是一流的。尤其是余華的小說，文字淺白流暢，不雕飾，字裏行間處處能感受到作者自己真摯的聲音，讀他的小說，就如聽一個老朋友在訴說心事，情感真摯動人。不只文字，有些人說起話來也很能觸動人心；有些人說起話來冷冰冰的，每句話都是虛偽的，每句話都是套話，甚至是謊言，令人無法聽下去。兩者區別，我覺得是一個人能否以真誠的心去說一句話。文字技巧固然重要，但怎樣準確而傳神地表情達意，甚至是否以真誠的心去創作，這是一位作家的基本功和創作態度。
2023年10月8日 傍晚
(刊登於《小說與詩》,第41期,香港,2023年10月,頁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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